「書象」二字取其字義,意即書寫的意象,而意象是有無限大擴充空間的。作品並不執著於外在對象的似與不似,而是重視其精神意涵。藝術家為了表達創新精神,從傳統漢字出發,以對於書體掌握的深刻與透徹,細膩中散放出豪邁的寬闊,展開傳統與當代的辯證關係,將這一切洋溢於尺幅之間。
網路世代的數位化形態、生活方式的變異和當代藝術的浪潮,使傳統的藝術表現面臨新的挑戰,但也為其帶來不同的激盪和可能性。二十世紀以降,西方繪畫的主義和流派,與東方藝術產生前所未有的對話。不論東西方媒材,大抵可以畫面形式作為區分,具象、抽象、寫生、寫意等等。而漢字藝術雖是以文字作為表現元素,但也不盡然以文意為表現核心,往往是藉由字體的選擇、空間的佈局、書寫的筆法等,傳達書寫者的心理或是某種精神性的發生。
康德說:「在一切自由的藝術中都要求有某種强制性的東西或如人們所說,要求有某種機械精神。」這裡的機械精神,意指藝術創作裡的技巧性和重複性,任何一門技藝都要通過長期的訓練,才能掌握所謂「機械的東西」,也就是技巧和熟練度,進而在創作時駕輕就熟,最終達到一揮而就、妙造自然的境界。林章湖與程代勒,先後畢業於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美術學系國畫組(66級和68級),在校時都受到林玉山、呂佛庭、王壯為、王北岳等教授的教導,也皆以國畫組第一名的優異成績畢業,早期精良紮實的學院美術訓練,是日後開展創作重要的基石。
林章湖的作品,常見在畫幅上書寫大量文字,落墨處的安排與圖像之間相互呼應,繪畫的元素被應用到漢字藝術的表現中,形成他獨有的風貌。另外,他的作品中多寫篆書及草書,但是不限於古典規矩的安排,而是像提筆作畫一般自由組合書寫之,並加入了繪畫的技巧,如渲染、虛實對比、造型解構等。使畫面構成產生了新的意趣。像是在他作品〈鏡花水月〉裡,他將水月以圖像呈現,再以清淡的墨色書寫「鏡花」二字,給人臨流照影的虛幻感,呼應文字的語意,也有清新的視覺效果。或是〈聽雨〉一作中,他使用膠礬水書寫背景的文字,再施以淡青色大面積渲染,產生反白朦朧的效果,「聽雨」二字彷彿沁潤在水中。或是在〈醉翁〉裡,筆勢豪放,搭上明豔的硃砂紅,令人聯想起酒酣耳熱的暢快,真有如款識所寫,酒不醉而人自醉的況味。在〈伏驥千里〉中,他使用鈍感的線條表現文字,「驥」字就像一匹馬緩步走著,背景的褐色渲染,如同一條筆直的路,呼應了千里的意象。在林章湖的作品中,不難看到老練和純熟的一面,也蘊含著平淡天真的質樸。
知名書法家蔡明讚曾在文章中提到:「林章湖的篆刻較大的分量運用在書畫作品上,特別是書法,在空白部分作為提點,經常連貫鈐押,頗能化虛為實,點綴畫面,這是一般書家較少嘗試的鈐印補白作風。」因此在欣賞林章湖的作品時,也不能忽略他別具特色的篆刻,他的印風線質樸拙,造型有佳趣,在畫面上頗具畫龍點睛之效。林章湖的美學思想,主要以禪學作為基底。因此他著重的,並非世間實象的再現,而是心象的抒發。他先後提出了「自在理想主義」和「後現代主義」的美學,是藝術家與現實社會互動後的選擇和堅持。
程代勒的書法,近來將篆書的曲線結構應用到創作之中。不僅主題回應當前社會狀態,形式也跳脫傳統筆墨框架。將對生活的想法和感悟呈現在作品中。在黃智陽教授的文章中如此評價到:「從經典中汲取養分,融入生活的所見所思,讓經典的文句與現代生活結合,讓經典與生活不再遙遠。」由此可見程代勒書法裡源自於生活俯拾即是的浪漫情懷。
他以厚重的線條形成文字圖像,使用墨色或花青渲染背景。在這裡,他雖然強化了畫面的明暗對比,但是色彩與書法不再是相對立的存在,而是融為一氣,相互映襯交織。他的作品乍看之下彷彿巫師的符篆,召喚出屬於他的恢魅語境,讓觀者進入並著迷。作品的氣勢和視覺效果,在當代書法家中獨樹一幟。程代勒講求從古典再出發,尋求演繹當代書畫特質的風格;但也非一味迎合時代潮流,追求雅俗共賞,反而是在形式變革外,強化對書畫理論的深刻思索。在保有傳統筆法精華外,兼以實驗精神融入創作,或結合西方藝術,呈現鑑古通今的作品。
在此次展出的作品〈奔雷〉中,文字如行雲流水,因為運筆速度而產生的飛白,就像賽車過彎道的胎痕,予人風馳電掣的感受,而潑灑的墨漬點點與留白就像劇場的打光,讓文字有一種強烈的視覺印象。另外,這次他展出的大部分作品,都大膽使用幾何色塊來分割畫面,如〈許個幸福〉或〈人生如戲〉,讓人聯想起蒙德里安的簡潔明快,也賦予了作品現代感。而他選擇書寫的文字,取材自現代生活,語意直率,表現出有別於傳統書法的面貌。在〈行住坐臥〉一作中,方形斜角的空間與文字的圓弧轉折形成對比,就像一個人安住在屋宇內,和語意相呼應。
藝術總是在不斷的改變和更新,永不靜止。即便是摹古也不會是原來的樣子,總是會濡染著時代的氣息,進而導向未知的世界。書法亦是如此。在這檔展覽裡,兩位藝術家除了在傳統上有深厚的底蘊,也可以看出他們與當代對話的企圖心。藝術家們自創新局,在與時代的互動之間,帶給觀者不同於既定印象的視覺藝術表現,以及新的體會。
書象–林章湖・程代勒聯展,是羲之堂畫廊整修後重新啟幕的藝術首展,特別邀請二位水墨領域極具代表性的資深藝術家,他們以漢字藝術創作為主題,展出精彩的二十四件作品。綜觀林章湖和程代勒以往豐富的展歷,無論是水墨創作或書藝創作均卓然有成,彰顯出文字書寫的藝術性,值得各界期待!
書象 ─ 林章湖、程代勒聯展
2023.2.14 - 3.18
開幕茶會 | 2023.2.18 (六) 15:00